2017年9月5日 | 分享到: | 来源: |
全力备战9月的成马。
大川(左)永不停步,志在远方。
大川(右)在领跑的协助下参加比赛。
大川的人生,就是一场奔跑。
大川(右)初时参加比赛,奔跑的步伐很小。
何亚君(右)和领跑员杨彬。
盛夏已过,秋老虎还在持续发威。8月的成都,雨水和阳光胶着,翻来覆去,搅拌着一团热气。
48岁的大川双臂端平,前后摆动。双腿大步流星向前奔跑。烈日下,汗水肆意地滚落,流经皮肤的每一寸接触面,泛着一层金色的油光。
上午10点30分的川大操场上,人并不多,偶尔会有踢球的成年人上来询问:“哥老倌,身体还是好嘛。”但是没有人意识到,这个看似正常不过的人,早在13年前,被医生确诊为视网膜色素变性。这个遗传性眼病,至今世界范围内都未能攻克。可即便看不清外面世界的色彩和光亮,大川在通过各种方式让自己的内心世界丰富多彩起来。跑步,在他看来,就是那个最公平的健康方式之一。
1视力死刑
坚持五年内退
提前进入到人生后半场
距离9月的成都国际马拉松越来越近了。
现在的大川,已经提前进入了成马备战时刻。每天跑三次,两天维持在5到6公里左右,其中一天要跑到10公里。
“我得提前进入状态了。”大川说,他现在训练的场地主要是家门口的成华区多宝寺公园。公园绿植多,以平地为主,缓坡都极少。一圈的长度约1公里多一点。这样的长度方便他计算距离。一般跑个5圈或者10圈,运动量就够了。最重要的是,在家门口训练,那些道路、一草一木都太熟悉不过了。这样,他就不需要专门再找志愿者来陪跑。
和先天性双目失明的患者不同,大川是比较特殊的那类视障患者——
13年前,当时35岁的大川在成都一家国有企业上班。前一天还在读报看书的他,经过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之后,第二天发现自己看不见了。“我本身就是500度的近视,当时以为是近视度数加深了。”心里存着一丝侥幸,正处在人生上坡阶段的他,这样安慰着自己。
但是走遍了川内还有北京的大医院之后,医生给他的诊断是视网膜色素变性。作为一种遗传性眼病,截至目前,全世界都尚未找到破解这一难题的治疗方法。在很多业内人士看来,被确诊为视网膜色素变性,无疑是被判了“死刑”,失明是迟早的事。
“当时一下就绝望了。”大川说,自己心里的防线被击垮了。这意味着原本戴上眼镜1.5的视力要急剧下降,1米范围内,他只能分辨出男女;站在他面前,看不清对方的表情。曾经熟悉的朋友站在对面,也会变成他看不清的陌生人。最不能接受的是,早晚即将到来的失明。
求医回来之后,从内心,大川没有接受自己变成视障人这个事实。
大川依然坚持上班。用不了电脑,看不到文件,他一开始拿着放大镜,对着文件看。后来没有办法,只好求助于同事,请他们帮自己读出来。很多人疑惑,原本好好的人,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?通常这个时候,他会风轻云淡地搪塞过去,“不晓得咋个搞的,最近近视的度数又加深了。”
骗一骗同事,可以短暂蒙混过关,但是时间久了,总归不是长久之计。坚持了5年之后,他决定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疾病,告别原本的岗位,从单位办理内退。
“当时同事以为我是假装生病,好提前休息。”大川说,年纪轻轻就从国企退休,在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。但是国企的制度很严格,因病内退必须有体检证明。最后的结果出来,同事们才知道,他们熟悉的大川,因为视障,已经提前进入了人生的后半场。
2 黑暗跑团
第一次试跑
一公里下来感觉累瘫了
原本被判了死刑的人生,因为奔跑,再次照亮了大川的生活。
从公司内退后,大川开始认真思考了自己的后半生。目前,全中国视障人士从事最多的工作就是推拿按摩,他准备去考察下他们的生活。有一次,他偶然走进了家门口的一家盲人按摩院,并且亲眼看到了,确切的说是听到了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,正在熟练地操作电脑。
这让大川觉得不可思议。慢慢接触了视障人群之后,他才知道,除了操作电脑、打字聊天。跟他得了同样疾病的人,有的是大学讲师、有的是律师……他们在各行各业,过得依然很精彩。也正是真正接触了视障朋友,让他开启了生活的另一扇门。他加入了位于成都的黑暗中对话体验馆,并且结识了一帮本地跑友,十几个人组成了一个团队,结伴活动,并督促彼此。为此,他们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—“黑暗跑团”。
其实最初加入跑团时,大川已经很多年没有跑过步了。记得很早之前,他是非常厌恶跑步的。800米对他来说,就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。
第一次参加活动,怀着忐忑的心上场了。大川清楚地记得,那是在四川音乐学院的体育场,场地不大,一圈只有400米。在志愿者陪跑员的带领下,他小心翼翼地迈开了奔跑路上的第一步。即便是他的视力尚能模糊地看到,但是陌生的环境总是让人恐惧。
和志愿者的配合,一般都要提前磨合。那一次,他们的合作也并没有那么熟练。1公里跑下来,整个人就像累瘫了。“那个感觉太难受了。”而与身体的疲惫相对应的是,是内心的放松,在精疲力竭之后,那种精神上的释放。
这让一直试图在和因生病带来的负面情绪做对抗的大川,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。每次跑团活动他都会积极参加,锦城湖、东湖公园、川大体育场等都留下了大川和他的小伙伴的足迹。
但是跑团每次活动,必须要提前组织,需要大量的志愿者和陪跑员,而按照目前成员的精力和时间,一个月只能安排一次集体活动。为此,大川尝试着自己训练自己。在他们家附近的多宝寺公园,经常能看到一个戴着变色眼镜,身材壮实的中年人奔跑的身影。
对于视障人士来说,跑步的路上有喜悦,还伴随着一系列的伤痛。轻则皮肉之苦,重则头破血流。斜刺里杀出的狗,突然跑出来的小孩儿,不平整的马路,这些对于大川和他的朋友们来说,都是定时炸弹。“所以对我们来说,如果不是熟悉的环境,必须要有领跑员在一旁带领。”大川说。
3超越自己
这次的成马
他要和自己来一次pk
持续的跑步,带来的是内心和身体的双重变化。
今年再次体检,大川惊喜地发现,保持了十来年的体重,悄悄地掉了十来斤。原本就身材高挑的他,看起来没有一丝赘肉。比起同龄人的大腹便便,大川对自己的身材表示很满意。成绩的突飞猛进,也让他颇有成就感。
第一次试跑1公里疲惫不堪,到现在轻轻松松跑半马22公里,大川的进步,让身边的人侧目。2016年9月,山东烟台长岛马拉松,大川报名参加了半马。视障选手比赛,一般需要三名工作人员在旁边,一个领跑、一个伴跑、一个陪跑。在他们的帮助下,沿着海边奔跑,享受着海风的吹拂,大川一路奔跑到了终点,用时2小时28分。对于这个成绩,他对自己还是很满意。
为此,今年3月,他又报名参加了都江堰国际马拉松。在家门口的最美跑道上奔跑,大川希望能突破自我,取得更好的成绩。但是在跑到18公里时,由于小腿抽筋,还是多多少少影响了他的成绩。“其实中途有很多次想放弃了,但是放弃是最容易的,反而坚持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。”大川说,忍着疼痛强撑着跑了一段之后,最后3公里他咬着牙一路走了下来。最后用时2小时41分,这多少让他觉得有点懊恼。
“冬天室外雾霾比较严重,训练就比较少了。身体状态受到了影响。”大川说,因此为了备战今年9月的成马,从8月开始,他就已经开始备战了。其实,今年成都国际马拉松,他们跑团拿到了一个全马的名额,大川说,他曾犹豫要不要去参加全马,但是认真评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,还是觉得半马比较适合自己。“再跑两个半马挑战一下自己,我暂时还不想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儿。”大川说,这次的成马,他要和自己来一次pk,争取超越自己最好的成绩。
除了这些收获,让身边的亲人觉得惊喜的变化,还在于大川的状态。
相比于最初确诊的那段灰暗时光,现在的大川乐观、积极、对生活充满了热情。每天有四天时间去上班,空闲的三天时间,约朋友喝茶吃饭、听电视、听音乐学英语,充实而满足,跟正常人没有两样。
就像医生最初预言的那样,视网膜色素变性没有治疗方法,只会不断恶化,而最终会失明。病人只有依靠情绪调节,来控制病情恶化的速度。这样的预言,在大川很多病友身上已经得到了印证。有些人20多岁已经双目失明了。现在的大川,看到的世界还是模糊的,但是他的症状却控制得很好。
“我想这跟我的自我调节有很大的关系。”大川说,在他看来,除了眼睛,他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。跑步,就是最公平的健康运动。
华西都市报—封面新闻记者 张想玲 摄影 雷远东
另类跑者
内江盲人何亚君
想在中国举办盲人超级马拉松
何亚君,14岁时失明,34岁时接触跑步,先后完成半马、全马,组建了何亚君盲人文化活动营,旗下盲人跑者将近400名,遍及京津冀,前不久才办完第二届盲人长跑节。他想象着在5年或10年内,“在中国办一个盲人的超级马拉松,也欢迎外国的盲人来参加”。
在四川内江,何亚君的老家,从没人想到这个因病失明的小伙子有朝一日能踏上马拉松赛道。9岁那年,何亚君发了一场高烧,烧坏了他的嗓子,同时还夺去了他的双眸。因为迟迟得不到有效的治疗,何亚君在15岁时尚有一丝光感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明。
他尝试过割腕、吞食安眠药,好在都没成功。熬过了最初的心理创伤期,何亚君慢慢接受了现实,像绝大多数盲人一样,他学会了按摩,然后只身前往北京闯荡,找工作,开店,成家,北漂的生活似乎出奇地顺利,他的人生慢慢回到正轨。接着,他接触到了一些专门服务于盲人群体的志愿者团队,特别偶然的情况下,他认识了现在的领跑志愿者杨彬,这一跑,竟然根本停不下来。
2014年10月19日,北京马拉松赛道上,何亚君在石瑜等领跑者协助下完成了他的第一个半程马拉松比赛,21.0975公里,他跑了2小时27分钟。
2015年3月29日,石瑜请马拉松经验更加丰富的朱明为何亚君领跑,何亚君在郑开马拉松赛道上完成了自己的首马,用时5小时17分零5秒。这也是何亚君目前全马完赛的最好成绩。
2016年3月13日,何亚君完成了他的首个境外马拉松比赛——在西班牙巴塞罗那马拉松赛道上,在领跑者朱明的协助下,他用5小时21分56秒跑完了42.195公里。而在他出生的地方,西班牙还是个遥不可及的陌生名词。
文章来源华西都市报